小学时我有一块廉价电子表,它总产生偏差,但我并不感到困扰,因为在岛上有一种固定的时间。每天傍晚警报响彻全岛,僵硬的女声播报“人民防空,为您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十八点整”。我总趁这个时候调校手表。
我不知道这是出生前一年台海演习的残留。有时春游的目的地是临近的海军基地,我在甲板上乐不可支地拨弄舰炮的瞄准轮盘,和同学扒着炮管往里探,寒冷的管道里灌着厚厚的铅。
龙王台风淹没岛屿的时候,由于发放的是积压的赈灾帐篷,帆布上印着援助台湾同胞的字样。从岛上乘轮渡到陆地,对岸的山削去一整面,刻上热烈欢迎台湾同胞的大字。我忍不住盯着看,又总想为什么刻在这里,为什么给我看呢?对岸的人看的到吗,即使字很大很大,但也实在很远很远。
我们抓不住什么,我们像一座座沉没的岛屿。
辅导员忽然通知要搬宿舍到隔壁幢,现住的要整幢改男寝。下午煞有其事地叫每个宿舍派个代表去听情况说明,结果其实只是想派传声筒回去传达旨意。辅导员吧啦了十分钟后问,那你们回去商量一下是下周搬还是下下周搬,还有什么问题吗?旁边同学都默不作声。
我问,老师,我还是想了解一下,这么多幢宿舍楼为什么挑了我们这幢改成男寝,这个决定是怎么做出来的?有没有经过论证,还是是公平的抽签,是通过什么方式定下的?
辅导员错愕了一下,估计没想到还会面临“疑问”。她说,这个决定我也是接到的上面的通知,肯定是通过会议做出来的,我没有参加。
我说,那“上面”是指谁呢,是什么部门给你发的通知?有没有一个我可以联系到的渠道?这个会议的决策信息能不能公开?或者我如果想要申请信息公开的话,要联系哪个部门?
她顿了顿,说,那你是想要会议纪要吗?这个东西不可能全部给你的呀,这就是学校方面的决定,你知道这个东西对你有什么意义?有什么用?
我说,可是这样忽然要我们搬走,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通知”下来就可以接受的,我们想要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我知道”和“我知道了却无法改变”是两件事情。
她说,好吧,那你等着,我去问问领导。
然后她走了几分钟。这几分钟里,原本其他在场的同学也仍然在默不作声,但我和另一个相熟的同学稍微聊了聊,才知道她们宿舍从早上起来看到消息也是抱怨了一上午。其他坐着的人听见我们这样说,也都开始窃窃私语,似乎也有很多不满想问为什么。可是为什么不问呢,反而都在点头称是呢。
过了一会辅导员回来了。坐下看着我说,领导说会议纪要这东西不会给的,而且本来这就是上面的决定,就像放假通知开学通知一样,难道每个通知都得给大家这样回应吗?你们是学生,就要遵守校规校纪。而且宿舍楼本来也不属于你们,你们住在哪怎么住都是学校决定的。
我说,可是搬家的事跟放假通知性质不一样啊,这是确切关乎我们自身利益的事,为什么不可以问呢?
她语气已经变得很急了,说那你的意思就是不搬是吧?
这时候,几个默不作声的同学开始陆续离开。估计是觉得我在没事找事,怕被辅导员怀恨在心吧~
我说,我没有说我不搬,但我希望得到一个“我需要搬”的理由,为什么是我们这幢的理由。
她又绕回去,说就算知道了对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能改变什么呢?
我说,可是“知道”本身就是意义。我应当有权利知道。
她说,我知道你们学法的学生就是爱较真,抠细节,凡事有这个习惯,但是我们这个工作开展balabala也很不容易要搬的也不就是你们balabala,总之是车轱辘话来回说。
我说好吧老师,那既然你们不愿意回应的话我也就不想再问什么了,好吧,那就这样可以吗?她估计是怕被抓到把柄,又极力澄清“我们没有不愿意回应”。
走回去的时候一路就在想,如果连这种时候对自己的权利没有一点敏感度,如果分不清“知道”和“知道后什么也做不了”的分别,如果不敢为权利而斗争的话…我们学法到底都学到了些什么啊。在法学院的这些年,如果说它教会了我什么的话,一定就是想要不停问的勇气啊。
回去后没多久又接到辅导员电话,她说又问了领导,选择我们这幢搬迁的原因是…(还算可以信服的理由)。估计是她怕我没得到答案再继续往上面找吧。然后她又感叹了句,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可是,知道本身就是意义。
感到快乐:狗狗、真诚的人、不停的脚步、爱和温柔、酒精、睡觉
一些癖好:同人文学、bad ending、猩红色、肉感、夏末秋初、女性化
我们被教导如何解一道题、看破一句话的本质、做一个符合社会规范的人,但是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们如何获得快乐。
喜欢被称呼为: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