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象友聊天,顺便搬运一点自己之前发过的韩国电影黑名单相关和韩国电影1987的一些小故事。花了相当时间把避讳词都改成正常词汇,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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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黑名单。为什么韩国朴槿惠政府会出艺术黑名单呢,是因为一个导演拍了个纪录片叫《潜水钟》,揭露了世越号事件中海警和救援人员、乃至中央政府在救援行动中的重大失职。该影片本来是要去釜山电影节首映的,于是朴槿惠政府给釜山电影节组委会施压,希望阻止电影上映。这件事让韩国文艺界一片哗然,大批艺人选择不去参加当年的釜山电影节闭幕式以抗议这一干涉行为,釜山电影节也坚决不同意,电影遂在电影节顺利放映。黑名单上的最初一批人就是电影节的组委会成员和选择抗议的那些演员。
后来黑名单就越变越长了,乃至拍朴槿惠她爹独裁政治的,拍各种民主化运动的,甚至是公开支持在野党和文在寅的电影人和其他文娱界人士都被包括在其中......该名单总共有九千多人,将近一万人,也就是说当时的韩国每五千人里就有一人被黑名单所限制。登上黑名单的人在工作上会受到一系列的阻碍,演员接不到片子于是失业好几年的事情比比皆是,著名的一个例子就是宋康昊那几年的沉寂,因为他在辩护人这部以卢武铉为原型的电影里演了主人公。
然后因为聊到了民主化运动,所以再顺便聊一点1987:
1987是一部韩国电影,讲的是1987年的韩国是怎么推翻军政府,实现民主的。导演在前期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没有公开这个计划,全是在暗地里准备的。这么做有两个原因:导演本人在黑名单里,准备的时候会遇到很多外部阻碍,不如就当作一个地下项目;导演自己心里知道,这个片子的题材是当时的朴槿惠政府很忌讳的。导演上黑名单其实很无辜,按他的说法是“明明还没想干什么呢就进黑名单了,难道他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其实原因是他的妻子文素利是执政党很多政策的公开反对者,他是因为自己妻子的立场被列进黑名单的。大概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逻辑,不过从这个片子来看,进黑名单也不算冤枉他(笑得).......
当时一系列主题是民主化进程的电影都受到政府的打压,可能是由于朴槿惠家庭背景的原因,也可能和当年参与学生和社会运动的年轻人如今大多投身政治,且多数在当时在野的两个主要政党内活动有关系:执政党恐怕不喜欢那些把现在的对手拍成时代主角和正面人物的电影。因此文艺圈是知道参与1987这部电影可能导致的职业风险的。但在1987的导演找演员的时候,有很多非常大牌的影星出人意料地同意参演,哪怕只是演一些在电影里只有几句台词的小角色。所以我们看到的电影里就像走马灯一样一个一个出现名演员,就好像导演是刻意在忠武路展现影响力一样——但其实不是,他本人也很惊讶于居然有这么多人参与这部电影。顺带一提,导演的妻子文素利也在电影里出演,但没有露脸,只是在结尾处一个场景里喊了一句口号。
导演的两个孩子也参演了,演的是杂货店里向后半部分的女主角买糖果的两个小孩子。
说到这位女主角,电影里的事件都是真实的,人物都有真实原型,只有这个年轻女学生角色是虚构的。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其实出现了相当多批评,批评的就是这部电影里的女性角色太少。但这其实是一个很难规避的问题,因为在八十年代的韩国,确实存在性别不平等的情况,民主化运动也不例外:报社记者、法院、检察院、警察、总角人士等民主化运动推动者中,较高的职位多由男性担任,女性的学生参与者往往不能成为领导学生组织的存在。现在的一位韩国政坛上的女性政治家沈相奵,当年就曾因为学生运动组织里不让女性走上高位而主动退出,自立门户。不过女性在韩国的民主化进程中也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学生和异见人士的女性亲属往往是站在抗议最前线的,在他们被抓进牢里的时候,她们总是最先努力施压,要求停止对这些人的不公囚禁。电影里也提及了这个“母亲阵线”,感兴趣的可以自己看一下。
以及最后稍微提一下电影里的检察院。检察院在这个电影里是一个比较光明的角色,但这样的选择背后也有原因。1986年,警方对一名女性学生运动参与者进行拷问时,使用了性侵的手段,社会一片哗然,警方和检方的形象一落千丈。于是在1987年,检方面临是否要遵从政府的意愿、帮助掩盖政府机构拷问学生至死的事实时,出于对自己政治利益的考虑,默许了体制内的小检察官不服从上级命令,批准尸检,并将事实真相泄密给了记者。电影没有将这种来龙去脉描写清楚,只是在人物对话里暗藏了这样阳奉阴违的算计,我一直觉得这是这部电影里特别有意思的一个细节。
陀思妥耶夫斯基比初恋还重要
为什么我会想起马克西·施纳第格,我不知道,除非是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天夜里我坐下来第一次读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甚至比我的初恋还重要。这是第一次对我来说有意义的有意识行为,是深思熟虑的;它改变了世界的整个面貌。在一口气读了许多页以后抬头看钟时,是否钟真的停了,我已记不清了。但是世界突然停顿了片刻,这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瞥见一个人的灵魂,或者我应该干脆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将灵魂披露给我的第一个人?也许在这之前,我不知不觉地有点儿古怪,但是自从我沉浸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去的那一刻起,我的古怪便是确定无疑的,不可挽回的,又是心满意足的。普通的、清醒的日常世界对我来说不复存在。我曾有过的任何写作抱负或愿望也被打消——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就像在壕沟中,在炮火下待了太久的那些人一样。普通的人类痛苦,普通的人类忌妒,普通的人类抱负——对我来说,狗屁不如。
魂器 @yqh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