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将近20年前,十来岁的我第一次去到美国上学。作为一个年纪尚小未成年人,我只能选择住在host family家里。
讲真这家host family人真的不坏。典型的美国南方小城的白人中产阶级家庭,男主人在当地小型企业做中高层管理工作,女主人兼职工作,有一个在上高中和我年纪相仿的大儿子,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小儿子。虔信徒,每周三周日都去教堂,坚定支持共和党(虽然当时我完全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在我之前接待过另一个来自中国的小男孩,听他们叙述相处过程很愉快的样子,这家人似乎也对中国的一切抱有兴趣,言辞中也有着一种单纯的关怀感。除了日常生活中隔三差五要像我传一些福音以外,生活完全没什么可以抱怨的地方。
彼时对于一个十来岁第一次出国,甚至是第一次离开家(在这之前我也从未上过任何寄宿学校)的我,这个还算挺温馨、感觉也很善良的寄宿家庭很自然地成为了一个我在精神上很依赖的地方。一切似乎都很好,逢圣诞节我也会和家里另外两个孩子一样收到礼物,生病了会收到关心,我去参加学校的basketball practice也会接我放学,如果偶尔违反了什么家里的规矩也会被剥夺一下video game privilege,总归我感觉自己仿佛就是这个家里的一个孩子一样。
似乎一切都很美满。除了一点,I’m trans. 第一次真正离开家、第一次自己掌握了金钱的我,不出意外地第一次开始了diy的hrt。当然,也不出意外地在几个月以后爆柜了(没有完全独立的彻底属于自己的生活空间的未成年跨儿似乎多多少少都要经历hrt药物被偶然发现从而爆柜这件事情,我也未能躲过)。
面对这一切,我试图使用一些诸如“我发现自己哪里有什么小毛病于是google了一下网上告诉我要吃这些药”这种听上去就是糊弄傻子的话试图蒙混过关。寄宿家庭的家长也没说什么,大致就是一堆“这样不对、处方药不能自己乱买、以后不要这样了”之类的话,并没收了药物了事。当时天真的我还十分庆幸自己真的就能这样糊弄过去了。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平静美好的样子,直到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载着我从学校回去的路上他们忽然开口跟我说:“我们想跟你说一件事。我觉得你不适合再在我们家住下去了。”我顿时就陷入了愕然的状态。“为什么?”一直以来让我觉得善良真诚的寄宿家庭的两位家长还是带着一贯的真挚表情说到:“我们觉得你性格不好。你总是反驳我们。你很孤僻。我们家的孩子也不喜欢你。哦对你这么长时间以来英语也没有一点进步。”
我当时就完完全全愣住了。真的除了之前爆柜那事情以外,他们都不曾对我表达过一点儿的不满。没有任何对我性格的批评和交流,一点点迹象也没有。忽然我就成了一个“大家都不喜欢的坏孩子”。
我就这样带着茫然和无助当天就卷铺盖离开了这个“家”,开始想尽办法寻找新的栖身之所,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不过从此我就走上了遇事先反思自己、对别人的潜藏情绪过于敏感、总是试图揣摩别人感受的道路。
其实这件事情对于我创伤还是挺大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避免去仔细思考和回忆这个事情,但偶尔还会午夜梦回梦见这家人,做一些小心翼翼寄人篱下的梦。
今天忽然脑海中闪过这段回忆,忽然一切都明晰起来了。
我从未真的做错什么,我也不曾是个坏孩子。我只是做了我自己。I’m trans and they were transphobic, that’s it.
小时创伤经历、transphobic提及
@ChuckL
没事叻
感觉能去仔细回想、说出来,我的创伤就已经修复了大半啦